马旭是中国首批跳伞女兵之一。
年轻时的马旭夫妇。
小学生送给马旭的画,画着空降兵。
“从小我就不爱红装爱武装。”面前86岁的马旭穿着部队发放的军绿色T恤、迷彩长裤和军鞋。
作为中国第一批女空降兵,马旭从十四岁入伍起,几乎穿了一辈子军装。她退役时是大校军衔,一生跳伞140多次,还与老伴颜学庸共同获得4项国家发明专利。去年,马旭夫妇为家乡捐款1000万元的消息轰动全国,这对低调的夫妻才被公众所知。
今年,马旭先后被评为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、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“全国助人为乐模范”,并受邀参加在北京举行的国庆70周年阅兵观礼活动。
她创下三项“中国之最”
马旭出生在黑龙江省木兰县,1947年,马旭十四岁,解放军在她的家乡征兵,她入伍成为一名军医。她先后参加了辽沈战役和抗美援朝战争,多次立功受勋。后来,马旭去往第一军医大学深造,毕业后被分配到原武汉军区总医院。
1961年,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部队组建,马旭作为军医担任跳伞训练的卫勤保障。她意识到,自己如果不能跟随部队跳伞,留在后方无法发挥自己身为军医的价值。面对严苛的身体素质要求和没有女空降兵的先例,马旭偷偷在家院子里苦练半载,甚至写血书请愿,终于获准跳伞,成为中国第一批女空降兵。
此后20多年间,她跳伞140多次。按照目前的要求,空降兵累计跳30多次就有机会成为跳伞教员。马旭共创下了三项“中国之最”——中国第一个跳伞女兵、跳伞次数最多女兵、实施空降年龄最大女兵。
从女空降兵到“军中居里夫人”
颜学庸是马旭在空降兵部队的战友,也是她的爱人。两人原来都在空降兵部队做军医,也曾一起跳过很多次伞。
从两人相识到现在,颜学庸一直陪伴和照顾着马旭。跳伞有一定危险性,他全力支持;马旭清晨骑车锻炼,他尾随其后;马旭出席活动,他寸步不离。在他心里,马旭是“小个子,大英雄”。
为了马旭的空降兵事业,夫妇俩没有生育子女。马旭第一次跳伞时已接近30岁,她怕怀孕会占用自己训练的时间,而且夫妻俩还担心,瘦小的马旭生育可能比其他人风险更大,最后马旭去做了绝育手术。谈及没有子女会不会遗憾时,两人都毫不犹豫地说:“从没觉得遗憾过。”
上个世纪80年代起,50多岁的马旭夫妇开始了科研工作。他们把自己的医学知识与跳伞经验结合起来,发明了充气护踝、高原供氧背心等空降兵装备,有效降低了空降兵在跳伞训练中受伤的风险。
此外,他们还在军内外报刊累积发表多篇学术论文和科研体会,撰写的《空降兵生理病理学》《空降兵体能心理训练依据》,填补了我国相关领域的空白。
马旭夫妇创造的发明共获得了4项国家专利,马旭也被媒体称作“军中居里夫人”。“她是永不下战场的老兵。”在颜学庸看来,马旭有种不服输的劲,任何工作都想干得最好。
“省出”千万元积蓄捐助家乡教育
2018年9月,马旭和老伴在家乡政府工作人员的陪同下,来到银行转账一笔300万元的捐赠款。由于老人年事已高,转账金额太大,银行工作人员担心他们被骗,还一度报了警。
今年4月,马旭夫妇又将第二笔700万元捐款汇往家乡木兰县。他们先后捐出1000万元,希望能够支援家乡的教育事业。
很多人好奇,能捐出这么多钱的老人家,过着怎样的生活?
事实上,马旭夫妇可能是最“穷”的千万富翁。退伍后,马旭和老伴就一直住在原部队大院旁村子的一栋小房子里,这里距离武汉市中心有一个多小时车程。
推开马旭家的铁门,即可见院子里堆放着的空瓶子、破木头、旧杂物。屋子里的家具也都是上个世纪风格,墙上甚至找不到几块完整的墙皮。马旭和老伴日常几乎不买衣服,常年穿着部队发的军装:夏天穿短袖,冬天就在外面套迷彩外套。
过着如此简朴生活的马旭夫妇,将工资、退休金一元一角地攒下来,几十年来积少成多,加上转让专利的收入,全数捐给了家乡。
马旭认为教育尤为重要,她也亲身践行了“活到老学到老”。为了读懂外国医学文献,她目前还在学日语,家中挂满了日文单词的小卡片。下午阳光好的时候,风吹进来,白色的卡片像一顶顶小降落伞,飘动在半空中。
对话
“男女空降兵没啥区别,都有胆子大和小的”
南都:你在14岁就从军入伍,当时“娃娃兵”多吗?会遇到哪些困难?
马旭:部队里“娃娃兵”有不少,因为毛主席讲过要打持久战,后续兵源还是要靠我们这些“娃娃兵”,只要是生活能够自理的都可以参军。
年龄小进部队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,但我觉得再困难也比在家饿肚子强。之前我经常吃不饱饭饿得难受,看见树想着这能不能吃?坐一张板凳也想着这能吃吗?一天老想能不能吃。
南都:从军医到中国第一批女空降兵,“转型”会遇到什么困难?
马旭:空降兵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,我当时只有1米5几,体重70斤,而且部队还没有女空降兵的先例。所以我多次跟上级申请,一直没被批准。
南都:为了加入空降兵,你做了哪些努力?
马旭:我跟上级三番五次地求情,把人家都搞得不耐烦了。我还拿针把手指扎破,写了血书,强烈要求跳伞,但即使这样也不批准。
空降兵在操场上训练时,我就在旁边认真地听老教员讲理论。他们不让跳,我就在家的院子里挖个大坑,晚上偷偷地把训练场的沙子运过来铺在坑里,摞两张桌子当平台,站在上面往下跳,怕被发现还把门锁得紧紧的。刚开始跳得东倒西歪,把脚腿都跳肿了,走路一瘸一拐,别人问这是怎么了,我就说长了个鸡眼。
我给自己规定,每天要跳500次。经过半年的训练,觉得自己练得差不多了,落下来就像个钉子钉在木头上似的。部队又考核,我再次要求参加考试,他们同意让我试一下,结果我跳得比很多男空降兵还好,最后就批准我的申请了。
南都:你有哪些印象深刻的跳伞经历?
马旭:第一次跳伞时,我感觉轻飘飘的,像坐轿子一样心旷神怡。我没有朝着陆场中心点的方向降落,一直往前飘,往前飘,地下的人就用大喇叭喊:“快向着陆场靠拢!”我才180度转过来,往回落到着陆场上。他们以为我体重轻飘走了,其实我是不想下来。
我在各种地形都跳过伞,比如在武汉长江跳过,直接降落在水里,要游回救生艇或岸边。在青海格尔木跳过,那里海拔接近5000米。还在湖北蟠桃山的森林里跳过,森林跳伞难度大、危险系数高,我们戴着钢盔面罩,全副武装,但轻微擦伤仍总是在所难免。
南都:跟你那个年代相比,现在空降兵有了哪些新的发展?
马旭:随着技术的进步,现在空降兵的装备保障、训练方法、作战能力等都有了很大的进步。举个例子,跳伞乘坐的机型和使用的伞型都不一样了。
过去我们的伞是棉布做的,特别沉,主伞有70多斤,备用伞有20斤,还要背上药箱、夹板这些卫勤装备,而我当时才70斤。现在的伞都是化纤做的,很轻便,主伞和备用伞加在一起才20多斤。
南都:在你看来,女空降兵与男空降兵有哪些不同?
马旭:我觉得没啥区别,男兵有胆子大的也有胆子小的,女兵有胆子大的也有胆子小的,差别不大。
出品:南都阅兵报道组 南都人物工作室
采写:南都记者 潘珊菊 唐孜孜 程姝雯 吴斌 卜羽勤 蒋小天 刘嫚 莫倩如 见习记者 宋承翰 林方舟 实习生 马铭隆 郑璇真